一
幾年前陪媽媽在露露島的公園裡散步. 走到公園一角 ,
媽媽刻意停下腳步,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就看到一位白人太太帶著另一位白人太太走來, 說: 那就是了 .
那白人太太就摘下三五粒乾燥果實, 然後走了.
之後, 一位印度太太也帶來一位印度太太, 說: 那就是了.
然後他們也摘下幾粒乾燥果實, 然後也走了.
媽媽小聲地跟我說: 哪, 那就是罌粟哩.
媽媽說: 奇怪, 怎麼這裡到處是罌粟 ?
那年暑假, 我們遊歷了美西幾個州, 好像沒看到什麼罌粟.
怎麼這裡到處是?
我和媽媽靜靜觀察別人的舉動, 就是不敢跟進.
一來, 這是別人家的土地. 我們不諳本地律法規定風俗人情;
二來, 這幾棵植物 雖說是罌粟, 但是再怎麼看,
也不像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橋裡所描述的,
像萬盏金燈裡的任何一盏.
所以, 我就按捺自己內心的渴望, 像高等國民一樣,
很有教養地 ,不帶走一花一葉地離開現場 .
媽媽回台北之後, 我在自家前院種了滿園燦爛的加州罌粟.
雖然, 名之為罌粟, 可我再怎麼看他們, 他們就是不像罌粟.
四片金黃花瓣, 種子長在長長的豆莢裡, 葉子有點像紅羅蔔的葉,
長得離地面不遠, 根本不是亭亭玉立的.
罌粟哪是這樣啊?! 這讓我種得很安心.
之後, 在娟如家又看到淡黃色的喜馬拉雅罌粟,
林太太家的粉紅色牡丹罌粟, 美娘家的紅色的東方罌粟,
還有當時和媽媽不時看到的各色雪莉罌粟.
我想: 溫哥華的罌粟真的很多; 但是,
這些罌粟, 一點也不神秘. 罌粟總該有點”禁忌”的樣子吧!
總之, 我對這些到處招搖花枝亂顫的美麗罌粟感到很不滿啦.
二
直到那天, 和瑞慧他們健行隊的一行十數人, 往西溫的燈塔公園走去,
就在公園入口附近人家的院落外頭花圃上,
看到了幾粒乾燥的罌粟果實巍然矗立在枝梗上頭,
瑞慧指指走在前面的那些見過世面的前輩, 說:
他們說最多只能種八棵.
我靈光一閃, 感覺到: 這就是啦.
瑞慧摘了一粒果實給我.
這一摘非比尋常, 不知觸動了我哪條神經脈衝,
讓平日表現無不禮義廉恥, 外加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我, 氣血上升, 心跳加速,
藉故落後兩步, 趁四下無人的時候, 硬是貪婪地再給他多扯了兩粒.
那日和瑞慧他們在公園裡與大自然同呼吸, 相遊甚歡.
但是, 我心裡始終惦記著外套口袋裡用一張衛生紙包裹著的
那三粒踏破鐵鞋無覓處充滿神異性的乾燥罌粟果實.
我心裡頭想著: 這一播種下去能長出多少罌粟來啊?
三
盼著盼著, 播種的季節到了, 我把果實裡的”幾百顆”種子全給撒了下去,
誰曉得他們就那麼強悍地全部長了出來!
這下倒讓我不知如何收拾心慌起來 .
怎麼辦? 割草的人來了, 看到了, 不是要去檢舉我嗎?
我想等皇家警騎來我家敲門時 ,
如果我還能夠維持一點鎮靜,
我一定要表現一副既無知又無辜又抱歉的樣子.
另外, 我也心存僥倖 .
我想: 搞不好, 這不是鴉片罌粟. 等開花再說吧 !
等著等著, 一日看三回之後,
我終於看到他們古裡古怪的花苞長出來了.
真不喜歡他們的花苞! 低著既強壯又堅硬的頸項, 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之後, 漸漸抬頭的花苞裂了一道痕跡, 露出深紅的顏色來.
隔天, 他開了. 我的天! 這麼詭異!
紅色的花心有一個十分邪惡的黑色的十字架.
這下, 我的園丁可真要去檢舉我了.
怎麼辦? 趕快上網再去確認一下.
四
糟糕, 真真切切, 百分之百, 如假包換, 是鴉片罌粟.
非把園丁辭掉不可了.
剛從台北回來的老爺看我愁眉苦臉地呆在後院老半天就出來觀望了.
我指著那一片罌粟跟老爺說:
你看, 這些都是了, 只能種八棵.
我特別壓低聲音深怕聽不懂國語的左鄰右舍把我的話給聽走了.
老爺嗄了一聲. 他捏一捏那些還沒開花的花苞說: 這個就是那個嗎?
他向我們家二樓窗口望去, 深怕這話被兒子聽走了.
之後, 他就有事沒事跟我往後院跑.
他說: 全拔了吧.
我說: 不行. 不行. 好不容易才要開花的.
過幾天, 他又摸摸那些綠色果實說: 這真的就是那個嗎?
近來, 他說話時, 嘴角就浮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笑. 意思是:
我家老婆怎麼在自家院子種出這種東西來了.
後來, 我就偷偷問一問比較像自己人的年輕鄰居潔西卡.
也是尋求背書的意思啦.
我說: 潔西卡, 我種了罌粟.
潔西卡說: 那有什麼了不起, 到處都是罌粟.
我說: 可是, 我種的是鴉片罌粟.
潔西卡說: 只聽過不能種大麻, 沒聽過不能種罌粟.
那就可以囉, 我問.
潔西卡說; 應該沒問題啦.
雖說”沒問題”, 但是”沒問題”前面加了”應該”兩個字.
那兩個字應該是推測語氣吧! 所以, 最後, 我還是把園丁給辭掉了.
五
正當罌粟花如火如荼陸陸續續開放的當兒, 我回到台北.
每當老爺和我溫哥華台北兩地通話的時候, 他總是會順便報告罌粟花的近況.
他說: 現在, 蘋果樹附近的長得又大又美.
之後, 他又說: 果實真大.
過幾天沒聽到罌粟的消息了,
我就問他: 幫我採收種子了嗎 ?
他說: 什麼種子?
我說: 那個啊.
他拿著分機, 開了後門出去看. 他說: 除了松鼠, 哪有什麼種子.
我說: 沒掉落在地上的嗎?
他說: 屍骨無存.
我大笑說: 那些松鼠豈不是很high嗎?
我想像那些松鼠 像人一樣, 拿著酒瓶, 手舞足蹈, 偏偏斜斜走在路上的樣子.
想到沒有種子了, 我就跟老爺說:
好吧. 那個邪惡的東西, 讓人種來心驚膽戰的, 不種也罷.
六
正當我下定決心, 準備以後再也不種鴉片罌粟的時候,
溫哥華太陽報卻大幅報導: 隔壁的亞伯特省(Alberta)準備大規模種植鴉片罌粟啦.
亞伯特省準備把這個野玫瑰的故鄉, 繼阿富汗之後 ,
變成鴉片罌粟的另一個故鄉啦.
這倒是讓我覺得很新奇.
根據2007年9月的亞伯特雜誌(Albertastan)報導:
1912年開始, 合法的鴨片罌粟一直被國際條約所約束;
1961年 之後, 鴨片罌粟更受到聯合國針對麻醉藥品的單一公約所限制.
在這個條約的限制之下, 澳洲從1970年開始 ,
成為聯合國所認可的五個合法種植商業用鴨片罌粟的國家之一.
澳洲在美國嬌生公司的附屬之下, 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
合法的嘛啡和可待因和其他止痛藥的生產國.
2006年澳洲有18,000公頃土地用來種植鴉片罌粟;
2007年 澳洲種植鴉片的土地增加到34,000公頃.
亞伯特省的馬自拉公司(Metzler Trading Co.)結合教授, 學者, 農夫, 和生意人,
準備拿澳洲當模範, 申請許可,
在氣候合宜的亞伯特省的
布魯克(Brooks)和蕾絲布瑞橘(Lethbridge)大規模種植罌粟.
馬自拉公司聲稱: 加拿大是八大工業國裡
唯一未曾參與種植和處理鴉片罌粟的國家.
加拿大每年要花數十億加元進口從鴉片罌粟而來的藥品;
在2006年 加拿大總共花了74億加元在這些藥品上頭.
馬自拉說: 如果, 加拿大亞伯特省得到許可開始種植鴉片,
那麼除了創造150個工作機會,
自給自足加國本身所需的嘛啡, 可待因以及其他止痛藥之外,
他們每年還會為亞伯特省帶來3億加元的商機.
為了避免犯罪組織覬覦未來的亞伯特鴨片罌粟的生產行銷,
馬自拉公司新成立的API實驗公司要種出
犯罪組織無法自行抽取出嘛啡, 鴉片, 海洛因的鴉片罌粟來.
在這篇報導和另一篇卡加利大學(University of Calgary)學報的報導裡,
他們提到一位在亞伯特省卡加利大學教書的
生化學家彼得費其尼博士(Dr. peter Facchini) .
費其尼博士是全球研究罌粟鴉片的權威,
也是馬自拉API實驗公司的技術顧問.
他和他的學生獲得許可在溫室裡種了100棵鴉片罌粟.
在費其尼博士的溫室裡, 他們似乎有了這種突變罌粟的答案.
馬自拉公司希望: 最早在2009年春天,
他們就可以播下這種特別的罌粟花種子.
看到費其尼博士獲得特別許可, 只能種100棵罌粟, 令我十分汗顏.
而犯罪組織無法自行由這種突變鴉片罌粟提煉嘛啡,
卻讓我聯想到:
這會不會演變成聯邦調查局裡的另一個劇情:
大毒梟綁架了科學家費其尼……
為此, 我開始驚駭起來.
七
誰知我的驚駭不止於此.
當我在瀏覽這些資料的同時, 我還看到兩則更切身的報導.
一則來自加州聖塔克拉娃(Santa Clara) 附近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
因為過量飲用高濃度罌粟種子茶, 造成肺部水種, 不治死亡.
法醫在這位年輕人身上驗出高於致命標準5倍的的嘛啡.
另一則報導, 則是在發現(Discovery)頻道裡,
一位叫做亞當沙維吉(Adam Savage)的男子吃進一條罌粟種子蛋糕,
另一位叫做詹米海尼門(Jamie Hyneman)的男子吃進三個罌粟種子圓圈麵包 .
之後, 血液都呈現鴉片陽性反應.
這種反應要在18個小時之後才會消失.
根據報導,
以上這些人的鴉片反應,
都不是從毒品注射, 或者藥丸攝取而來.
你曉得, 在溫哥華到處可以買到罌粟種子鬆餅,
到處可以買到罌粟種子圓圈麵包.
所以, 有一回, 美景要教我做罌粟種子戚風蛋糕, 我就欣然前往.
做罌粟種子戚風蛋糕, 倒是不難.
就是 把種子加到你會做的戚風蛋糕裡去就好.
路上, 我就到超市買了一包罌粟種子, 回家趕快作蛋糕給兒子吃, 討兒子歡喜.
但是, 愛吃戚風蛋糕的兒子們看到那一粒一粒的種子硬是不捧場.
結果, 只好 由我自作自受地把那蛋糕解決掉.
那天晚上, 我就跟媽媽報告我做罌粟蛋糕吃的狀況. 媽媽要我小心點.
媽媽說: 吃上癮了怎麼辦? 我還跟他說不會啦, 到處都賣的東西.
結果, 這會兒 報導上真的說:
整株鴉片罌粟都含鴉片生物鹼,
整株鴉片罌粟都含嘛啡可待因等成分, 種子也一樣 .
而且, 不同種子, 以及不同時期摘採的種子 ,
所含鴉片生物鹼的含量自是不同.
超市所賣的鴉片罌粟種子沒有經過檢驗與把關,
鴉片生物鹼的含量更是難以估計.
八
心有餘悸之餘,
我趕快從櫥子裡把剩餘的鴉片種子找出來給老爺看.
我說: 還好, 兒子沒沾到.
靈光一閃, 我又跟老爺說了:
我把這些種子往後院一撒,
搞不好,明年,
她又開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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