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達令和喬治串門子是挺愉快的事情.
你才進他們家門, 他們就熱情招呼你:
阿妨! 你來看! 這個圖案像什麼?
他們拿起海綿, 沾了桌子上的一缽水, 在石片上一抹, 就問你:
你說這像不像小溪流? 這像不像房子?
這是飛鳥? 這是樹? 不錯的構圖吧! 啊?
要不然就是拿起樣板, 在那片石頭上, 上下左右移動,
終於停在一個地方說:
怎麼樣? 這個畫面!
要不然就叫你趕快過來看那
金銀銅鐵炭錫鉛鋅等等又等等的礦物質
在幾倍又幾倍顯微鏡底下呈現出來的
鏤空的或結晶的樣貌.
然後,
又拿出幾個珠寶商專用的單眼用放大鏡,
從其中挑一個出來,
叫你貼近眼睛看看那些石頭的紋理.
就這樣, 你在達令和喬治家的餐桌上
看到 在南海路南海學園的科學教育館裡
或者學校標本室裡才看得到的
收藏.
看到他們餐桌上琳瑯滿目的石頭, 工具, 和書本,
我想: 達令和喬治兩人燈下相對, 互相欣賞對方手上拿著的玉石,
那種情境應該就是
李清照和趙明誠 或者陳芸和沈復的
現代版寫照吧!
有一回,
他們從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外的採石公園回來,
他們又跟你說:
唉呀呀! 阿妨, 真遺憾啊!
早知道 離開公園時,
那門房根本不秤你石頭的重量,
甚至 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我們就應該多採一些回來.
一回, 喬治的腳受傷了,
達令說: 喬治和約翰採石頭採到國家公園去了.
達令說: 那是國家公園ㄟ!
結果, 在斜坡上, 我哥哥約翰丟一顆奇石給喬治,
喬治沒接著, 腳就挨砸了.
一回, 喬治又拿出他跟亞馬遜訂來的書
--Judy Hall的Crystal Bible--
他說: 阿妨, 你看!
這本書告訴你: 石頭不只是裝飾品, 他具備各種不同的力量.
那本書定價: 19.99美元.
二
終於,
和老爺一起去拜訪達令和喬治他們的寶石銀器工作室.
我們在那裡遇到多位鎮室之寶.
其中, 令我印象最深的, 就是年高84的艾瑞克了.
艾瑞克和其他會員一樣, 當然擁有一些美麗的石頭啦.
但是, 艾瑞克的特點在於他是一位銀匠.
所以,
在他的百寶盒裡,
除了剛買回來 一小包一小包十八元的銀粒之外, 還有各色銀製品.
等著鑲嵌玉石的銀製戒指 手練 項鍊之外,
艾瑞克還做出一些些很生動的東西來.
那是 他以公園的樹枝樹葉為模子, 做出來的別針.
我最喜歡的一個, 是一束狗尾巴草胸針.
我很訝異 他怎能做出哪麼細, 那麼毛茸茸的樣子來.
艾瑞克的這些實驗性質的作品, 做得很成功.
艾瑞克說他十幾歲開始喜歡上這個東西,
他太太過世後, 他就住在工作室旁的公寓裡,
工作室開門的時間他就在這裡幹他的活兒.
他打造金銀, 再鑲嵌珠寶, 送給兒孫,
這就是他含飴弄孫的方式,
而這個工作室就是他的community啦.
艾瑞克很友善, 他拍拍你的肩膀, 他同每個人講兩句話, 像老爹一樣.
那天艾瑞克從Maple Ridge 的石頭秀回來時,
我們在工作室的切磋琢磨已近尾聲,
他就和另一位年長的先生登高一呼說:
明日這工作室, 另有用途. 所以, 請大家幫忙把桌子摺疊好, 放到一旁.
那實木桌面, 委實不輕. 看那年長的都理所當然, 不落人後地搬桌子,
我年輕人怎麼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 有事弟子服其勞, 古有明訓.
豈料, 艾瑞克說:
不行. 不行. lady 不行搬桌子.
我說: 我年輕.
他很堅持. 他說: 我知道, 但是, lady不能做這種活.
基本上, 西方人很照顧女性. 這點, 你和他們相處久了, 就會了解.
寶石銀器工作室,
是一個很西方導向的社團.
這裡, 西方人比東方人多;
男士比女士多;
年長的比年輕的多;
想要認識西方社會嗎? 那麼寶石銀器工作室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三
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五晚上,
工作室就跟里其蒙圖書館借演講廳開例行月會.
參加月會的人 男士女士
斟酌穿戴著自己打造出來的
項鍊 手鐲 戒指 耳墜子
既自信 又自豪
然後你就聽達令在一旁告訴你
那是agate 那是 turquoise
那是 opal 那是 malachite
那是 jasper 那是 lazurite
他說得如數家珍 你聽得一頭霧水
反正 每一種石頭 都是一個單字
如何要去把這個單字和這種石頭而不是那種石頭接在一塊兒
都是一個問題
達令說 對我們來說也一樣啊
那次月會的節目是由詹姆士和裘蒂夫妻倆播放影片給大家看.
那支影片是他們兩人到奧瑞岡州採集日長石的時候, 沿途拍攝的.
由於採集日長石的所在是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再加上告示牌上明明白白寫著: 毒蛇的故鄉,
所以, 儘管 裘蒂說: 不要怕! 根本連一條都沒看到.
我還是被自己的想像嚇得退避三舍.
我想像那蛇因為天寒地凍,
入夜時分就想盡辦法鑽進你的車子,
與你同衾共枕,
那多驚悚!
再加上: 開車數小時之後, 忍到終點, 只有流動廁所.
雖然, 也不是沒碰過使用流動廁所的情形,
但是, 你就會覺得情願帶把傘, 或者找個地方掩護, 就地解決還痛快些.
來自山林的人經過都市文明的洗禮之後,
居然變得這麼瞻前顧後, 畏首畏尾,
真是愧對這一對七十好幾的老夫妻.
你看: 上天不負苦心人,
老天爺硬是讓他們在他們挖掘的壁面上,
看到一塊拳頭大
又紅又亮的日長石.
他們只要把他摘下來, 就成了.
看看人家的年紀, 看看人家的好際遇,
再加上心靈深處一點野性的呼喚,
能不想像下次換我來,
慫恿老爺選一個荒郊野地, 開車長征去?
四
之後, 我又參加工作室 在聖誕節前的Potluck.
那回, 大家晚餐後從家裡帶來糕餅, 做情感上之交流.
會員之一的雷納也把他的石頭帶來, 讓有需要的人挑一挑,
我跟他買了幾片.
但是, 其實, 我是有一點野心的.
我想: BC省不是産玉嗎?
假如, 我有那麼幾塊漂亮的玉, 加以琢磨, 分贈親友, 豈不皆大歡喜?
這時皮耶就說啦:
某礦以前挖出來的玉, 一磅四元.
但是, 由於中國奧運的關係,
他們一來, 就用一磅一百元, 或者一百元以上的價格把這邊的玉買走了.
今年, 是沒有一磅四元的玉了.
看明年有沒有機會囉.
聽到這樣的結果, 我就恨自己加入工作室太晚, 得到的消息太遲,
無緣買到四塊錢一磅的玉啦.
不過他們說: 哪天 field trip 的時候, 你就一起去. 好運的話, 你就可以檢到.
用撿的就有嗎?這讓我重新燃起希望.
我問: 這哪裡撿得到?
詹姆斯說: 我們就帶著水桶在菲沙河邊撿. 嗯, Mission那裡就有.
達令說: 聽說 往育空的路上, 路邊有賣玉的, 你跟那太太買,
他就帶你到他家後面的河床上去撿. 那就是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 達令和喬治是行動派,
他們會一如往常帶著他們的睡袋和帳篷,
開著一部外表老舊的藍色的Van, 上山下海, 四海為家去.
這一次去, 搞不好又是四五十天.
總之, 我就這樣漸漸和他們變成一夥的.
由十足的生份, 到每週去工作室報到一次.
剛開始, 是跟喬治學切磋琢磨.
領到一張結業證書之後, 則是自己揣摩.
這是一個歷程.
一個玉石匠, 要經過揣摩階段, 才能更臻上乘.
老師領進門, 修行看個人, 就是這樣.
現在, 我的野心愈來愈大了.
所以, 我就跟老爺相約:
錯過了情人節在Maple Ridge的石頭展,
一定不能錯過三月十四日十五日溫哥華東哈士汀路上的,
最好也能遠征四月十七亞伯斯福特的更大型的BC石頭展.
總之, 就是要尋找美麗的石頭就是啦.
五
伊媚兒裡, 我跟如思說: 週六, 我和老爺, 磨了十塊石頭 回家.
我跟如思說: 以初學的眼光來看, 這些美麗的石頭, 真是上帝的榮光.
如思就把他多倫多的畫家朋友Charis的網址http://www.charis.ca給我.
如思說:
Charis每年在東岸的一些美術館, 畫廊展出他的畫作.
這兩年來,
Charis在安大略湖畔,
或者度假時在大西洋岸,
撿拾岸邊沖刷而來的玻璃與浮木
作畫.
如思讓我上去看一看.
我特別喜歡Charis的人物畫.
例如: 演奏中的薩克風手, 和安可中的是同一個人,
表情就是那麼不同. 前者凝神專注, 後者愉悅放鬆.
又例如: 他的蜜月與真相,
一幅集中描寫牽手, 一幅集中描繪若有若無的距離.
他的筆觸未必細膩,
但是, 能勾勒出一種呼之欲出的心情, 就是他的本事了.
他從湖邊海邊檢回的玻璃拼湊出的畫作, 也有一種樸質粗獷.
這倒提醒我, 石頭的另一種作用與美的表現.
六
上牧師葛蘭特的課時,
老爺就簡要分享在工作室裡磨石頭的經歷.
然後, 同學又提到當天股市行情以及眼前的不景氣.
最後葛蘭特作出結論, 他說:
莫管人事滄桑如何,
將身心安頓在石頭裡.
然後他又提醒我們一句:
You polish your stones, but you‘re not stoned.
聰明的, 你知道後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和酒精以及毒品有關,
讓你猜猜看.
留言列表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