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祭的時候
很多人來到伯父的靈前弔祭
許多人與伯父並不相識 甚至 完全不相關
所以 他們雖行禮如儀
但是
就好像在辦一件例行公事一樣
不帶一絲感情
2
我就跟老爺說
你同事結婚時 婚紗公司不是給新人做了從小到大的相片集錦
做大銀幕播放嗎
我說
我學生過世時
在教會做告別式 也是這樣的
教會的凱思過世時
她家人也是這樣
將她從小到大美麗動人親切感人的相片做了一個集錦
看了這些"人家曾經這樣走過"的相片
參加喪禮的人
不論識與不識
知道這位往生者也有過這麼美麗與惆悵的過往
總是不能沒有一番感懷
我說
這樣的喪禮才有意義嘛
3
我慎重地叮嚀老爺
我以後也要用這一款的
老爺說
咦 你不是 燒一燒就好
我不確定地說
還是會有個儀式吧
沒有啊 陳定南就沒有 老爺很篤定地說
家祭總是有的吧
好像也沒有ㄟ
4
不管啦 如果有一個儀式
我說
我還是喜歡基督教的儀式啦
還可以
唱唱好聽的歌
看看相片集錦
老爺說
慣常跟上帝請假的人 還用什麼基督教儀式
我看你還是比較適合殯儀館的儀式
可是 我又不喜歡孝女白琴和伍子哭墓
老爺說
殯儀館的哪有這些
我說
可是 我喜歡相片剪輯
老爺企圖說服我
他說
殯儀館的也有相片集錦大銀幕啦
相片交給葬儀社
他們就會幫人家弄
上回忠和的女兒和女婿的就是這樣的
喪禮進行當中銀幕就一直放
不要一直放吧
那樣相片不是只成了背景
相片集錦 應當是
其中一個獨立的節目吧
我心裡開始這樣策畫著
也開始盤算著哪些美美的照片可以放到大銀幕上.....
5
電話裡
我開始跟阿嬤灌輸我的主張
把我的種種心思
什麼相片集錦大銀幕的事都拿來告訴阿嬤
阿嬤說
可是 基督教的方式 我覺得很不好ㄟ
阿嬤欲言又止
她說
我覺得很不好
阿嬤終於說
他們都要讓人看
我說
你也可以走到一邊不看 要看的人就排隊去看
我學生過世時 每個瞻仰遺容的人就拿起一朵蘭花放在他身上
阿嬤說
你阿姨的也是這樣
上次你三姨的臉畫得好白
好像白紙板
好像你們小時候做的偶人
很不好看
不像你阿公 你阿柏 和你伯母化得又自然又好看
什摩
阿公 阿伯 和伯母都有瞻仰儀容啊
我嘴裡這麼一問
心裡想著
好前衛啊 現代人真是很理解見最後一面的重要性
不是啦
要入棺前 就給家屬機會看啦
阿嬤這麼回答
6
和阿嬤講完電話
立刻跟老爺說
以後不要把我裝化得太白
7
跟老爺說
我伯父遺願說要火化
我大堂哥不捨
就給他土葬
花二十幾萬買墓地
結果還是葬在亂葬崗上
我將那亂葬崗如何 大大小小 層層疊疊 擠來擠去 雜草叢生 形容給老爺聽
我說
有的墳是委委屈屈塞在人家的墓角墳縫
有的墳是短牆頹圮 骨甕傾倒 墓地積水
我們沒有路走 就踩著人家的墳堆往上爬
再爬不上去 就在墳堆和墓碑上加木橋
聽說
太陡峭 在沒辦法將棺木搬上去的地方就 用大吊車
伯母的就是 這樣吊上去的
老爺聽得心驚
他問
萬一整個棺木摔下來 怎麼辦
這我可不要往下想
我說
反正 我們就踩著人家的墳堆和墓碑 不斷往上爬
老爺說
你堂哥他們不願意你阿伯被火化
倒願意 你阿伯被蟲吃
7
我又把老爺的真知灼見傳遞給阿嬤
阿嬤說
對啊
火化和蟲吃 是同一回事
可是.....
阿嬤終於跟我說出秘辛
你不知
火化是 一下子就辦好的事情
土葬就可以放久一點
放久一點 人家就會到家裡來湊熱鬧聚賭 你就可以抽頭
埤尾人現在每有死人 必有聚賭
人家辦喪事 警察比較不抓人嘛
這一回抽頭不知抽多少
阿嬤如是說
8
老爺說
所以 你堂哥他們真是 連老人家最後的價值都掌握到了
9
跟阿嬤說
我同事他們都先跟什麼金寶山什麼的買了位置
應該是像鄧麗君那樣 弄得美美的 不會像亂葬崗吧
我公公婆婆也買了塔位
阮阿姊賣的"厝" 應該就是那樣
阿嬤說
買了
被倒掉的也是有啊
沒看著
沒常常去巡一巡
被偷葬的也是有啊
10
上課時
討論全球暖化的課題
凱羅說
印度人火化了遺體所產生的geenhouse gas emission也是一個問題了
"啊?!" 凱羅的說法讓我覺得新奇
凱羅說
現在最好的方法還是腐化到土裡......
回家時
就把凱羅的新知轉述給老爺聽
老爺又加以補充
他說
現在法律規定
骨灰也不能亂灑了ㄟ
"啊!" 老爺的說法也讓我訝異
找到葬身之地 已經不容易
火化又不環保
這不是教人挺為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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